扬州慢

扬州慢
在辛弃疾手中,词这种体裁被发扬光大到了顶峰,几乎无事不可入词。文字风格也变化多端,既有“八百里分麾下炙,五十弦翻塞外声”这种严整的对仗,也有“甚矣吾衰矣”这种语出典籍的虚词,还有“天下英雄谁敌手?曹刘”这种自问自答,已经达到了从心所欲不逾矩的境界。另外他善写语意连贯的长句,“以文入词”,同时节拍鲜明韵律铿锵,保持了很强的音乐感。这些特点被人称为“稼轩体”,整个南宋词坛都深受其影响。
当时另一位著名词人姜夔,字尧章,号白石道人,被论为“白石脱胎稼轩,变雄健为清刚,变驰骤为疏宕”。我们先来看他为幼安《永遇乐·京口北固亭怀古》所和的一首《永遇乐·次稼轩北固楼词韵》:
云鬲迷楼,苔封很石,人向何处?
数骑秋烟,一篙寒汐,千古空来去。
使君心在,苍厓绿嶂,苦被北门留住。
有尊中酒差可饮,大旗尽绣熊虎。
前身诸葛,来游此地,数语便酬三顾。
楼外冥冥,江皋隐隐,认得征西路。
中原生聚,神京耆老,南望长淮金鼓。
问当时,依依种柳,至今在否?
姜夔将辛弃疾比作诸葛亮,“中原生聚,神京耆老,南望长淮金鼓”明确地表达了对其北伐志向的支持。桓温种柳的典故则让我们想起稼轩《水龙吟》中那句“可惜流年,忧愁风雨,树犹如此”。
白石比稼轩小十四岁,从唱和的记录来看,应与其有所交往,作品中确有学习辛词的痕迹。按姜夔的自述,稼轩对他也很欣赏,“深服其长短句”。这话应该不算自吹自擂,清代文学家刘熙载说:“白石才子之词,稼轩豪杰之词。才子、豪杰各从其类爱之。”但以今日大多数人眼光来看,白石这首和词比之稼轩原作低了至少一个档次。能使大家欣赏他的,还是那首最负盛名的自制新曲《扬州慢》(淳熙丙申至日,予过维扬。夜雪初霁,荠麦弥望。入其城,则四顾萧条,寒水自碧,暮色渐起,戍角悲吟。予怀怆然,感慨今昔,因自度此曲。千岩老人以为有《黍离》之悲也):
淮左名都,竹西佳处,解鞍少驻初程。
过春风十里,尽荠麦青青。
自胡马窥江去后,废池乔木,犹厌言兵。
渐黄昏,清角吹寒,都在空城。
杜郎俊赏,算而今重到须惊。
纵豆蔻词工,青楼梦好,难赋深情。
二十四桥仍在,波心荡、冷月无声。
念桥边红药,年年知为谁生?
一读此词,就知道姜夔是杜牧的铁杆粉丝,“春风十里扬州路”“豆蔻梢头二月初”“十年一觉扬州梦,赢得青楼薄幸名”“二十四桥明月夜”,小杜关于扬州的名句如泉水般涌出。然而令杜郎如此迷恋的美丽扬州,当年熙熙攘攘人来人往的街市,在绍兴三十一年金主完颜亮南侵之后被彻底洗劫摧毁。直到十五载后的淳熙三年冬至,二十二岁的姜夔路经扬州,还是满眼荠菜野麦丛生的荒地,从第三产业倒退回第一产业去了。凄清的二十四桥下寒波荡漾,倒映出无声冷月,这月儿曾映照过此地的往日繁华。桥边的扬州名花红芍药依然顽强存活,从前它们到了春天绽放时,能引得人流如织笑语喧哗前来游览,如今只能花无人赏花自开,寂寞开无主。这一切的败落、倒退,都是拜金兵的侵略所赐。“犹厌言兵”四字传递出对战争的深深憎恶,尤其这个“厌”,拟人极其传神,无字可换。
小序中提到的“黍离”,是《诗经》中《国风·王风》中一篇《黍离》:
彼黍离离,彼稷之苗。行迈靡靡,中心摇摇。
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
悠悠苍天!此何人哉?
……
西周被犬戎所灭,周平王东迁后不久,朝中一位大夫路过西周故都镐京,只见原来的城阙集市唯剩断壁残垣,郁郁葱葱的黍苗在其间已经繁茂地长成行列,曾经神圣的宗庙埋没在荒草从中。他缓步行走在这片由京城变为的农田上,悲不自胜而做此诗。看到我眉头紧锁,理解我的人知道我是心中忧愁,不理解我的人以为我有什么贪求。仰首问天,导致这悲剧的罪魁祸首究竟是谁呢?他心里早有答案,却为尊者讳不肯说出来。但不说大家也知道,自然是那位烽火戏诸侯的二货周幽王啦。自那以后,对故国沦亡破败、故土沧海桑田的感伤就被称为“黍离之悲”,自号“千岩老人”的诗人萧德藻认为这首《扬州慢》便有此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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