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秋:又得浮生一日凉

立秋:又得浮生一日凉
秋天,从来也说不清究竟是从哪一刻开始的。
当白昼变短,落日开始吝啬起来,收起余晖的时间一天早过一天;当草木渐深,苍绿的枝蔓爬满高墙古道,在清晨的薄雾中挂上白露;当天空湛蓝,一天高过一天,丝丝缕缕的流云开始堆叠,变成柔软而蓬松的一团团。燥热的气温却总会让人以为夏天还没有过去,直到某一天,一片黄叶落下,才让人恍然发现,原来秋天早已到来。
对中国人来说,季节的变迁从不以时间为线索,而是藏在这些细微的物候中。五日为候,三候为气,六气为时,四时为岁,一年二十四节气,物候各不相同。司马光曾有诗道:
老柳蜩螗噪,荒庭熠燿流。
人情正苦暑,物怎已惊秋。
月下濯寒水,风前梳白头。
如何夜半客,束带谒公侯。
在大暑,人们还在闷热的天气中苦苦煎熬,老柳树上聒噪的鸣蝉和满园的流萤,就已经在宣告秋天的到来了。立秋,初候凉风至,二候白露降,三候寒蝉鸣。蝉鸣是夏日最后的喧嚣,也是秋日高亢的序曲。蝉一开口,秋天的滋味就有了三分。
林断山明竹隐墙。
乱蝉衰草小池塘。
翻空白鸟时时见,照水红蕖细细香。
村舍外,古城旁。
杖藜徐步转斜阳。
殷勤昨夜三更雨,又得浮生一日凉。
苏轼虽称豪放,但对生活的那份细腻,却从来不输任何人。乱蝉,衰草,蓝天下飞过的白鸟,最后一池的红芙蕖,尚不甚短的黄昏斜阳,一场夜雨带来的新凉,这不正是夏末秋初所特有的一切,是我们此刻正在享受着的一切吗?
芭蕉夜雨,梧桐叶落。更深的秋意,则在这潇潇秋雨和簌簌落叶中慢慢织成。
“山僧不解数甲子,一叶落知天下秋。”古人以为,梧桐树通灵,可感知时间。《花镜》中说它“立秋地,至期一叶先坠”。在宋代,每年立秋之日,皇帝总会率百官举行一个盛大的仪式,将栽在天井与阶沿的梧桐移入内阁和大殿,以期望在梧桐树落下第一片叶子时,听到第一声秋天的清响。有如此风雅之事,也难怪宋人眼中的世界,总显得比今天更美一些了。
还有芭蕉。古人种芭蕉,三分为色,七分为声。李清照曾有词道:
窗前谁种芭蕉树?阴满中庭。
阴满中庭,叶叶心心,舒卷有余情。
伤心枕上三更雨,点滴霖霪。
点滴霖霪,愁损北人,不惯起来听。
多雨的江南,须得有芭蕉,才不负雨夜。而当这三更的雨声更密了一些的时候,秋日也就更近了一些。“一声梧叶一声秋,一点芭蕉一点愁”,窸窸窣窣,飘飘洒洒,淅淅沥沥,点点滴滴,秋天就这样来了,从容不迫却又不可阻挡。
对今天的人们来说,春夏秋冬,一年四时,不过是衣物增减的轮回,而当你用古人的方式去感知每一个物候的变化,你会发现,原来这平平无奇的世界,每天都在变幻着迥然不同的万般风情。
秋天究竟始于何时,已经不再重要,或许就连立秋本身,也不过是个一厢情愿的符号。当一草一木感知到它,它便悄然开始,当万物生灵响应了它,它便占领了世界,年复一年,永不停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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