狱中血书

涟今死杖下矣！痴心报主，愚直仇人⁽¹⁾；久拼七尺，不复挂念。不为张俭⁽²⁾逃亡，亦不为杨震⁽³⁾仰药⁽⁴⁾，欲以性命归之朝廷，不图妻子一环泣耳。

杨涟如今将死于狱杖之下！一片痴心来报陛下，因为耿直而被奸人仇视；豁出性命已久，不再有什么挂念。面对奸党当政，不愿像汉代张俭那样到处逃亡，也不愿像东汉杨震一样服毒自尽。想以这条性命来报答朝廷，不及顾念妻儿哭泣哀痛。

打问之时⁽⁵⁾，枉处赃私，杀人献媚，五日一比⁽⁶⁾，限限严旨。家倾路远，交绝途穷，身非铁石，有命而已。雷霆雨露，莫非天恩，仁义一生，死于诏狱⁽⁷⁾，难言不得死所。何憾于天？何怨于人？

刑讯逼供之时，被冤枉定为贪赃之罪。狱吏为了献媚，发下严格的命令，每五日便来追赃。家庭倾覆，归路已远，故交断绝，穷途末路，我的身体也不是铁石所做，只是豁出性命一条而已。拷打折磨，难道不也是天恩吗？一生躬行仁义，最终死在诏狱，不能说没有死得其所。对上天和别人还有什么怨恨吗？

惟我身副宪臣⁽⁸⁾，曾受顾命⁽⁹⁾。孔子云：“托孤寄命，临大节而不可夺⁽¹⁰⁾！”持此一念，终可以见先帝⁽¹¹⁾于在天，对二祖十宗⁽¹²⁾与皇天后土⁽¹³⁾、天下万世矣。大笑，大笑，还大笑！刀砍东风，于我何有哉？

只因我身担御史的职责，曾经受过先帝顾命，孔子说过：“被托付幼主和国家政事的人，面临生死关头而不能动摇屈服！”坚持着这样的信念，死后也可以面对先帝的在天之灵，无愧于二祖十宗、天地和千秋万世了。念及此，除了大笑大笑还是大笑，刀斧交加，又能把我怎么样呢？

涟即身无完骨，尸供蛆蚁，原所甘心。但愿国家强固，圣德刚明，海内长享太平之福。此痴愚念头，至死不改。

杨涟即使粉身碎骨，尸体被蛆蚁所食，都是心甘情愿的。只希望国家强盛，皇上圣明，天下之民能长久的享受太平之福。这种愚痴的念头，虽死不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