亘古男儿

亘古男儿
金国在战争中占据上风后,要求南宋交出首谋。开禧三年,史浩之子史弥远在杨皇后支持下暗杀韩侂胄,派使者带其头颅送往金国,留下了南宋外交史上丑陋耻辱的一页。第二年即嘉定元年,南宋与金国订立“嘉定和议”:两国疆界不变;南宋交纳“犒师银”三百万两给金国;增加岁币和银帛;南宋皇帝对金国皇帝的称呼由以前的“叔”改为“伯”,从比亲爹小一点儿升级为比亲爹还大一点儿,屈辱性比之前的“隆兴和议”更加强了。史弥远从此擅权二十六年,成为导致南宋衰弱直至灭亡的权奸,真是史浩的不肖之子。
在家乡日盼夜盼捷报的陆游,等来的却是韩侂胄被杀、史弥远上台、“嘉定和议”签订、北伐彻底失败的一个接一个坏消息,不禁仰天长叹老泪纵横。他知道自己来日无多,再也不可能熬得到下一次王师北进了。
很多时候,人是靠希望活着的。这个希望一旦破灭,健康就会迅速恶化。八十四岁的陆游本来还算精神矍铄,但就在嘉定元年开始急剧衰老。这一年春天,他由儿孙搀扶着最后一次游了沈园,走到熟悉的葫芦池畔,颤颤巍巍地口占一绝《沈园葫芦池诗》:
可怜情种尽相思,千古伤心对此池。
滴下钗头多少泪,沈家园里草犹悲。
回到家后,又拿起纸笔,缓缓写下一首《春游》:
沈家园里花如锦,半是当年识放翁。
也信美人终作土,不堪幽梦太匆匆。
越老越怀旧是人类的普遍感情。但陆游对唐婉的眷恋之深,如此的至死难忘,竟令人有喉头窒息之感。此时他应该感觉到,自己很快也将随唐婉而去了。嘉定二年秋天,在世上再无眷恋也再无盼望的陆游染病不起。拖到入冬后天气越来越冷,病情逐日加重。十二月二十九日(正是岳飞的忌日),回光返照的放翁硬撑着坐起身来,向家人要来纸笔,留下绝笔诗《示儿》:
死去元知万事空,但悲不见九州同!
王师北定中原日,家祭无忘告乃翁。
陆游写罢将笔一搁,就此与世长辞,享年八十五岁。他在油尽灯枯前完成的最后一首诗歌,居然以其简单朴素的词语、浓烈深厚的情感,成为了他漫长生命中最脍炙人口的作品。爱国,是他平生诗歌创作中的第一主题,所以在我看来这首遗恨无穷的《示儿》作为绝笔是非常完美的。如果搞一个中国史上“爱国诗人”的排名,无论从作品的数量、质量还是从主题的聚焦度来说,放翁都能毫无疑义地高居第一。其他爱国诗人往往只是作为旁观者讴歌沙场报国的英雄将士,而陆游的最大特点是他不但付出了实际行动,有从军的亲身经历,而且终其一生强烈希望再次亲身加入到这个危险的事业中去,这个区别使得他的诗歌具有强大的感染力。梁启超先生有诗《读陆放翁集》,其中两首如下:
辜负胸中十万兵,百无聊赖以诗鸣。
谁怜爱国千行泪,说到胡尘意不平。
(放翁集中胡尘等字,凡数十见,盖南渡之音也)
诗界千年靡靡风,兵魂消尽国魂空。
集中什九从军乐,亘古男儿一放翁!
(中国诗家无不言从军苦者,惟放翁则慕为国殇,至老不衰)
梁任公可算是放翁跨越千年的知音。陆游有名句“文章本天成,妙手偶得之”,看起来认为佳句非人力苦苦雕琢可得。但实际上他写诗非常勤奋,留存于世的有九千多首,平均每三天就要作一首,论产量在诗人中排名第一——当然,前提是号称写诗四万多首的乾隆皇帝不参加评选,因为那些“一片一片又一片”之类的东西基本不能算诗,即使硬要算的话也没有任何价值,爱新觉罗·弘历的诗你连一首都背不出来便是明证。陆游的诗歌主题总结起来也挺容易,不过三个词:爱国、爱梅、爱唐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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