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疯米颠

半疯米颠
宋四家“苏黄米蔡”之一的米芾,字元章,比东坡小十四岁,从小临摹东坡的书法长大,后来自然成了东坡的好友。那年他正在扬州,东坡便邀他来杭州参加自己组织的诗会,并取出私藏好茶密云龙款待大家。当时名士满座,王朝云以龙井泉水煮茶奉客,青烟袅袅,香气四溢。米芾作《满庭芳·咏茶》一词以谢:
雅燕飞觞,清谈挥麈,使君高会群贤。
密云双凤,初破缕金团。
窗外炉烟自动,开瓶试,一品香泉。
轻涛起,香生玉乳,雪溅紫瓯圆。
娇鬟,宜美盼,双擎翠袖,稳步红莲。
座中客翻愁,酒醒歌阑。
点上纱笼画烛,花骢弄,月影当轩。
频相顾,馀欢未尽,欲去且留连。
大家兴致正高时,米元章突然起立而言:“米芾有一事,要请大人主持公道!”东坡看他神情严肃,忙道:“何事?请讲。”米芾说:“世人皆以我为颠狂。请大人评判,米芾到底颠还是不颠?”东坡大笑:“我从众!”
原来米芾为人特立独行,首先穿衣服就不按宋朝的时尚,反而照唐朝的风格,在人群中很是异类。他到无为州当监军时,进了官衙内看见一块奇石,高兴得手舞足蹈:“此石足以当得我拜!”立即换上官衣官帽的正装,手执笏板跪倒便拜,恭恭敬敬地呼之为“石丈人”。后来听说河岸边有一块形状更为怪异的石头,米芾马上派出衙役将它抬运回来,一见之下,倒头又拜:“我欲见石兄二十年矣!”认了丈人又认兄长,别人都是和权贵攀亲戚,他却只和这不能说话的石头攀亲戚。
米芾为官时每天不务正业,专门玩石赏砚,让人想起《世说新语》中的那些前辈,所以时人有诗称他“衣冠唐制度,人物晋风流”。他在皇帝面前也是本色出演。有一次宋徽宗让米芾在宫内屏风上用草书写一首诗,实际上是想见识一下他的书法。元章领旨,当下笔走龙蛇一气呵成,徽宗看后大加赞赏:“米爱卿书法名不虚传!”米芾一看徽宗高兴,赶快将刚刚磨墨的那块皇上平时常用的心爱砚台装入怀中,也不怕墨汁四溅将官袍染得一塌糊涂,嬉皮笑脸地求告:“此砚已被微臣用过,天子就不能再用了。不如请陛下赏赐给微臣吧?”虽然这个理由很烂,但徽宗见他如此爱砚,又欣赏他的书法,忍不住大笑,便将此砚赐给了他。
米芾的母亲当年服侍过宣仁太后和尚未登基的神宗,与皇家颇有渊源,所以这家伙胆大也是有底气的。元章揣着砚台回家,把玩得爱不释手,接连三天抱在被窝里陪自己睡觉,然后和其他挚爱的砚台收藏在一处。有位也很爱砚的朋友向米芾求讨一方,元章大怒回信道:“砚,就是我的头,项羽才被砍头呢!是谁教唆你来要我的头?这个事情要好好追究一下!”把这位朋友吓得不轻。
这些神奇的行为,让米芾得到了“米颠”的雅号,苏轼也觉得实至名归,便没有为他平反。据说宋徽宗还曾故意赏给米芾二百五十两银子,因为宋朝时一封银子是五百两,二百五十两为半封,就是戏谑米芾是个“半疯”。
卷土重来
在随后的几年中,东坡辗转于颍州(今安徽阜阳)、扬州、定州等地担任知州,一直没有回到旧党把持的朝廷中枢。元祐八年,第二任妻子王闰之逝世,东坡写了《祭亡妻同安郡君文》,追思她在自己前半生风风雨雨中的陪伴,感谢她对王弗留下的儿子苏迈的悉心抚养,“三子如一,爱出于天”。就在这一年,太皇太后高滔滔去世,哲宗亲政,大宋朝高层局势风云突变。赵煦十分崇敬自己的父亲,对于高太后和旧党联手废除神宗耗尽心血坚持的改革十分不满,对于自己被压制多年更是像憋足了劲儿的弹簧一样充满逆反,亲政后立即决定继续推行新法,还在元祐九年决定次年改元“绍圣”,意即继承先帝遗志,启用章惇为相,新党卷土重来。
章惇,字子厚,大概是和苏轼命运沉浮联系最为密切的人,他俩之间的恩怨纵贯一生。早在群星爆发的嘉祐二年,章惇就和苏轼、苏辙兄弟一起荣登进士榜。因为那年最终殿试荣获状元的是章惇的侄子章衡,章惇耻于列名在侄儿之下,丢下皇帝颁布的敕诰施施然回家去了,居然放弃了人人艳羡的进士资格。两年之后他再次参加考试,列进士第五名,这才开始出仕,刚烈而自信的性格初现端倪。
苏轼与章惇惺惺相惜,很快结为好友。两人曾一起到南山仙游潭观景,只见脚下与对面潭壁之间仅有一根横木虚悬空中,其下就是万丈悬崖。章惇拱手请苏轼到潭壁上题字,苏轼犹豫了半晌,摇头不敢。章惇将衣服一挽,一只手握住饱蘸漆墨的大笔,踏上横木平步而过,在石壁上写下“苏轼章惇来此”几个大字,再稳步走回,面色淡然若无其事。苏轼拍拍他的背:“子厚他日必能杀人啊。”章惇问:“何以见得?”苏轼道:“你个瓜娃子连自己的性命都不爱惜,估计也不会爱惜他人的性命。”章惇哈哈大笑。苏轼贬官黄州时,章惇已位至副相,还去信规劝子瞻写诗写文章要措辞谨慎莫谈国事,苏轼在回函中感谢:“平时惟子厚与子由极口见戒,反复甚苦。”
当年神宗朝新党掌权时,除了苏轼一人被迫害,其他旧党大臣多是被外放洛阳、南京等好地方,官位待遇都不低。到高太后当朝旧党执政时,新党大臣却被普遍攻击,甚至宰相蔡确被远贬岭南而病死于斯。章惇也先被贬官,然后守丧闲居,被旧党不断修理了七八年。也许因为在这个过程中未能得到苏轼的有力援手,更可能是因为苏辙也在弹劾者之中,章惇从此对这位自己曾经雪中送炭帮助过的老朋友视同仇敌。但神经大条的苏轼则可能完全没有注意到,他本就是对事不对人的性格,也没和旧党其他人拉帮结派。风水轮流转,新党再度上台后,过去这些年间所受的鸟气必须要一吐为快,对旧党人士进行了大范围报复清洗。章惇则对苏轼给予了专门的打击,将他远贬到岭南的惠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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