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目萧然

满目萧然
金国派来接待范成大的“伴使”仰慕他的大名,见面之后把自己的头巾都改成了与致能同款的。一行人迤逦北上,首先抵达汴梁。这座城市本是北宋旧都,在范成大出生后不久就沦陷,如今是金国的南京开封府。我们从北宋画家张择端的名作《清明上河图》可以看出来,当年的汴京是何等兴盛,那是全世界最繁华的大都会,如今是什么光景呢?请看范成大写下的纪实诗作《市街》:
梳行讹杂马行残,药市萧骚土市寒。
惆怅软红佳丽地,黄沙如雨扑征鞍。
北宋商业发达,各行各业都分别集中在汴京城内一定的街道,管理得井井有条。但当年熙攘热闹的梳行、马行、药市、土市,如今在金国治下既混杂又残破萧条。昔日灯红酒绿的烟花楼台,如今却是黄沙如雨扑向行人马队,说明城市周围的绿化也被破坏而导致了沙尘暴。这不仅是北宋皇朝的悲剧,也是人类文明史上的一场浩劫。
马队经过城内横跨汴水之上的天汉桥(又名州桥),桥南桥北分别是朱雀门和宣德门。这里靠近北宋皇宫,是皇帝出行时车驾必经的御道,所以当年非常兴旺。青面兽杨志花完了盘缠之后,就是在州桥街市之中叫卖他的家传宝刀,遇到泼皮牛二,然后一时激情杀人发配大名府,这才有了护送生辰纲遭劫,晁天王等七星聚义上梁山。范成大当然不会想到那么远,他的《州桥》一诗反映的是遗民的痛苦:
州桥南北是天街,父老年年等驾回。
忍泪失声询使者,几时真有六军来?
父老们年年在这天街之上等着皇帝的车驾回来。如今看到宋朝衣冠的使者,赶紧忍住眼泪低声询问,什么时候才能真有朝廷的大军来啊?这个“真”字显示出他们曾经听到过多次这类传言,但最后都失望了。为什么父老们之前误信那些传言呢?因为他们心里愿意相信。现在距离靖康之变刚刚过去四十年,还有老一辈的人盼望王师。范成大看着那些父老期盼的眼神,也注意到他们身边那些长着汉人面孔却说着女真语言的年轻人漠然的目光,心中突然一动,想到了晚唐诗人司空图那首《河湟有感》:
一自萧关起战尘,河湟隔断异乡春。
汉儿尽作胡儿语,却向城头骂汉人。
萧关(位于今宁夏)是关中四关的北面雄关,盛唐诗人王维在《使至塞上》中写道“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萧关逢候骑,都护在燕然”,那时大唐的疆域远在漠北,萧关护卫的是后方关中大本营。但是安史之乱后,来自青藏高原的吐蕃趁着唐朝虚弱攻占了富庶的河湟地区(今甘肃、青海两省的黄河以西)。《旧五代史》记录,“吐蕃乘虚取河西、陇右,华人百万皆陷于吐蕃”。当时吐蕃处在奴隶社会,经济文化各方面都很落后,却在河湟地区强制实行吐蕃化政策,沦陷区的汉人被迫涂面纹身,改穿吐蕃衣服、改说吐蕃语言。到了司空图路过此地时,黄河和她的支流湟水隔断此地汉人与故国的联系已一百多年,只见这些汉人的后代与吐蕃人杂居,说的都是吐蕃语言,早就不知自己的母语,也不知道自己的民族历史,反将汉人当作敌人,用吐蕃语来辱骂自己的同胞。司空图目睹这种情景,痛心疾首可想而知。
范成大走在沦陷于金国的故土上,当然也有同样的担心:再过几十年,这些曾经在宋朝生活过的老一代遗民尽皆作古,而新一代人都是在金国统治下出生的,人心自然不再思念故国,甚至以故国为敌国,怎能不叫人痛苦绝望?陆游、辛弃疾等人为什么急迫地鼓吹恢复中原?那确是有“时不我待”的客观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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