侠骨柔肠

侠骨柔肠
贺方回在当时已经是一位传奇,不仅因为他具有和粗陋容貌不相匹配的细腻文思,还因为他性格豪爽爱吹牛。他很喜欢议论时事,批评起人来毫不客气,哪怕对方是炙手可热的权贵。对方就算恨得牙根痒痒,拿贺铸也没什么办法,因为这家伙出身太好,是宋太祖结发妻子贺皇后的族孙,自己娶的夫人赵氏则是济国公赵克彰之女,可谓革命家庭根正苗红。他还说自己是唐朝贺知章的后裔,因为贺老住在庆湖(就是“唯有门前镜湖水,春风不改旧时波”那个镜湖,以前还有个名字叫“庆湖”,现在有个更为雅致的名字叫“鉴湖”),故方回自号“庆湖遗老”。
贺铸的名言是:“吾笔端驱使李商隐、温庭筠常奔命不暇。”估计除了他自己,很少有人是这么认为的。当时还有一位牛气哄哄的异人就是大名鼎鼎的米芾,两人年纪只相差一岁,每次碰到一起都是火星撞地球,可以从早辩论到晚,从怒目相向发展到肢体接触,最后谁也不服谁,唯恐天下不乱的旁观者们最喜欢看这种热闹。
古代的很多读书人手无缚鸡之力,贺铸却非如此,论到动笔他诚然胜不过李商隐和温庭筠,论到动手则确实远胜。他有个同事是贵二代,平时骄横狂妄,一向瞧不起贺铸,没事就故意与他争执不下。有一天上班时,方回突然将旁边侍候的小吏都遣出去,将办公室门一关,就剩下他们两人,然后手拿一根大棒,指着那贵公子厉声问:某月某日,你盗窃了某某公物来做私用,可有此事?某月某日,你又盗窃了某某公物藏到自己家中,可有此事?贵公子吓得脸色发白,心想这些我偷偷做的事情你如何尽皆知晓,赶紧承认实有此事。贺铸冷笑道:“如果你愿意让我惩治,就不去告发你。”贵公子鸡啄米一般点头应承。方回把这小子的上衣扒了露出后背,抡起大棒打了几下,贵公子受痛不过,哀哭磕头求饶。贺铸哈哈大笑,丢下大棒让那小子滚蛋。从那以后就再没有人敢招惹贺鬼头了。他的代表作之一《六州歌头》,很能反映出这种豪侠性格:
少年侠气,交结五都雄。
肝胆洞,毛发耸。立谈中,死生同。一诺千金重。
推翘勇,矜豪纵。轻盖拥,联飞鞚,斗城东。
轰饮酒垆,春色浮寒瓮,吸海垂虹。
闲呼鹰嗾犬,白羽摘雕弓,狡穴俄空。乐匆匆。
似黄粱梦,辞丹凤。明月共,漾孤蓬。
官冗从,怀倥偬。落尘笼,簿书丛。
鹖弁如云众,供粗用,忽奇功。
笳鼓动,渔阳弄,思悲翁。
不请长缨,系取天骄种,剑吼西风。
恨登山临水,手寄七弦桐,目送归鸿。
我们很容易看出,南宋辛弃疾的风格颇有受贺铸此词影响的痕迹。这首是典型的豪放词,方回还有一首非常婉约的代表作,就是他的悼亡词《鹧鸪天》:
重过阊门万事非,同来何事不同归?
梧桐半死清霜后,头白鸳鸯失伴飞。
原上草,露初晞。旧栖新垅两依依。
空床卧听南窗雨,谁复挑灯夜补衣?
贺铸年过半百时在苏州闲居了三年,其间与他同甘共苦多年的妻子赵氏逝世。后来他故地重游时,物是人非思念亡妻,于是写此词以寄托哀思。因为有“梧桐半死”之句,贺铸又将这个词牌称为“半死桐”。这是在中国诗词史上能与元稹的《遣悲怀》《离思》、苏轼的《江城子》并列的悼亡名篇。
从前经常有人将宋朝词人分成婉约派和豪放派,甚至有人认为婉约派是颓废的、消极的、落后的,豪放派是健康的、积极的、进步的。如果我们将《六州歌头》和《半死桐》对比着看,就会发现一个很有意思的问题:贺铸是属于婉约派还是豪放派呢?苏轼又是属于婉约派还是豪放派呢?所以,将词人分类成豪放派和婉约派是不靠谱的,咱们只能将一些风格明显的词作分类成豪放词和婉约词而已。
斗城东勇冠少年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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