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 尽忠报国-一曲新词酒一杯，去年天气旧亭台。

第十一 尽忠报国:一曲新词酒一杯，去年天气旧亭台。 夕阳西下几时回？
无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识燕归来。
小园香径独徘徊。
——晏殊《浣溪沙》
第二天，阿辽和云山一同告别罗裳。
云山赶回图画院，近前抬头一看，屋檐上的雕梁画栋油彩剥落，檐下有一个空巢，显得格外凄凉，不知道明年开春燕子是否归来，不知道以后是否还有机会吟诵晏殊的那首词：
一曲新词酒一杯，去年天气旧亭台。夕阳西下几时回？
无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识燕归来。小园香径独徘徊。
屋檐下坐着的看门人认识云山，就让他进去了。刚走到师傅的房间外，云山就听到屋里传出一阵笑声，他屏息谛听，原来是师傅的一幅新画作得到了太上皇的嘉奖，师傅正得意呢。
云山鼓起勇气推门进去，向师傅深深一拜。
师傅完全没有料到突然闯进来一个人，定睛一看，见是云山，马上变了脸色。师傅还没有问话，云山已经侃侃而谈，把金军渡过黄河，很可能抓走官家的话，一五一十地跟师傅说了……
可他刚提到“官家”两个字，师傅就按捺不住怒火，喝令云山住嘴，说道：“官家的事情，自有宰相、枢密使、内监们操心，你一个小小的庶人，胆敢议论国事？还不快给我出去？”
云山仍然没有放弃，恳求道：“请师傅一定禀明太上皇，转告官家，天下危急呀！”
见云山站着不动，师傅终于忍不住了，随手抓起一个砚台向他砸去，幸而没有打中，那砚台在云山身后的墙壁上摔得粉碎，溅了云山一身黑墨。师傅又喝令仆人上前打骂云山，之后把他像破水桶一样扔到了门外。图画院的大门“轰”的一声关上了。
云山慢慢从地上爬起来，擦了擦头上的汗，甩了甩身上的墨，站着一动也不动。盯着图画院的匾额，他感到恍惚。他想哭却哭不出来，也不知道站了多久，忽然听到不远处的御街热闹起来了。
锣鼓钟磬，热闹非凡，把云山从恍惚中惊醒。云山随着众人拥到御街的街边去看，只见一个器宇不凡、亲王打扮的年轻人，正在众多大臣的簇拥下出城。

云山正想打听此人是谁，就听到身边有个五大三粗、身上带着酒味的和尚对同行的人说：“这不是康王殿下吗？听说他要去金国谈判。”
那人嗤笑了一声：“有啥可谈的？这是为了割地求和，去当人质。说实话，我倒担心这位康王，会不会像上一次金军围城时前往金营为质的肃王一样，最后被带到金国，回不来呢？”
那和尚回答道：“让亲王当人质，总比让官家当人质，好得多吧？”说罢，两人无可奈何地苦笑起来。
云山在一旁听着，才知道这是康王赵构准备代表大宋出城向金国求和。看来，官家已经决意不抵抗、不守城了。云山看着文武大臣们谈笑风生，给康王斟酒送别，心如刀割……
再说阿辽。他刚出城就听说金军已经渡过了黄河，而守卫黄河南岸的宋军竟然不战而降，导致金军长驱直入，占领了西京洛阳。
阿辽向北走，路上遇到的多是逃难的农民，或者流窜的土匪，还曾被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小股金兵追杀。一路艰险，好在阿辽擅长骑射，总能化险为夷。不过，他每抵达一处村镇或者城池，都会收到一个坏消息：
金军第二次抵达汴京城下，开始围城。金军吸取了上一次围城的教训，不仅带足了人马，还特意造了船，把进出汴京城的河道都给堵了。这意味着阿辽进不了城，而城里的云山、罗裳命运叵测。
又一日，金军夺取了宋军在城外部署的大炮，掉转炮口，朝向汴京城。
一封官家的诏书传到，上面清楚地写着，大宋已经同意把黄河以北的全部领土割给金国。
…………
事到如今，阿辽发现北方彻底大乱，他根本找不到辽军的残兵旧部，联合辽军残兵抵抗金军的计划落空。无奈之下，阿辽只能硬着头皮往相州赶，希望早点见到岳五郎。唯一令他感到安慰的是，他听说宗泽正在相州附近的磁州任知府，招募义勇。阿辽希望找到岳五郎，一同投奔宗泽，抵抗金军。
没几天，阿辽就到了相州城下。
作为一名老练的侦察兵，阿辽驻马一看，就暗暗赞叹：城外坚壁清野，连一户农家、一点粮草都没留下，倘若金军来围城，就得自己准备粮草；城内想必做了充分的准备，囤积了充足的粮草。相州城池虽小，但看得出守城的军民心志坚定、胸有成竹。这说明，城里有懂得战略谋划的主心骨，军民同仇敌忾，小城也能成为坚固的堡垒。
阿辽心中赞叹着，下了马，走到相州城门前，隔着护城河大叫开门，却无人应答。
阿辽正在疑惑，忽然不知从哪里冒出来几个大兵，闪电一般扑向他。阿辽猝不及防，被狠狠压在地上，只一会儿工夫就被绑了起来。他百般挣脱不得，大声喊道：“我是宋军，是从汴京来的！”
谁知，他这一喊，被绑得更紧了。阿辽心想：这些大兵是宋军打扮，为什么我说从汴京来，他们反而把我绑得更紧了？难道这伙人是叛军？
阿辽疑惑间，相州城门上缓缓放下了吊桥，这几个大兵推搡着他进了城，当然，还不忘牵着他的马。阿辽心想：看来他们是宋军无疑了。
一进城，阿辽就被带到了一个不起眼的庭院里。这里虽然不起眼，但进进出出的人不少。阿辽一眼就看出来了，这里是守城宋军的指挥部。不一会儿，他又被带进了一个偏房。房中站着一位身着白色盔甲的将军，正背对着阿辽看悬挂在墙上的地图。
大兵向白衣将军禀报：“将军，我们在城外捉到一个奸细。”
奸细？阿辽心里一沉，马上说：“我不是奸细，我是驻守汴京的宋兵，是林……”
阿辽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大兵打断：“你是塞外口音，却穿着宋军的衣服，在我相州城外左顾右盼，如何不是奸细？”
“我……”阿辽一着急反而说不出话了。
此时，那位白衣将军转过了身，和阿辽的目光交会——如此年轻、英武，这白衣将军不是别人，正是阿辽要找的岳五郎！
一场误会瞬间冰释。原来，近几个月，岳五郎伴随宗泽左右，屡立战功，已经成了宗泽倚重的军官，眼下正担负着警戒的重任。
岳五郎连忙给阿辽松绑，并询问云山和罗裳的情况。阿辽摇了摇头：“我离开汴京时，金军还没有来，后来听说金军把汴京围了。”
岳五郎叹了口气，安慰说：“放心，汴京城里有太上皇，有官家，相信云山和罗裳都不会有事。我告诉你一个好消息！”
听到有好消息，阿辽的眼睛一亮。
“你知道康王殿下吗？”
“知道呀。”阿辽说。
“前番，康王殿下奉旨去金军大营谈判，路过磁州，被磁州知府宗泽给拦了下来。咱们相州的百姓也不让他走。最后，康王留下来了！他答应抗金，这几天正在招兵买马呢！”岳五郎说得很兴奋，“康王的军队，加上宗泽知府的军队，一定能早日解汴京之围！”
阿辽这才打起了精神，留在了岳五郎身边，每天跟着他一起练兵，摩拳擦掌，恨不能马上去解汴京之围。
一天夜里，阿辽无意中发现脱下盔甲的岳五郎背上似有图案，就悄悄转到其身后，定睛一看，竟然是用针在背上刺出的四个大字！
这四个字，令阿辽顿时眼泪夺眶而出：
尽忠报国
原来，这是岳五郎的母亲在他背上刺下的字，勉励他保家卫国，打败金军。
阿辽见状，流着泪坚定了和岳五郎一起战斗的决心——哪怕战死也要击败金军！
可令岳五郎他们万万没想到的是，康王每天都在招兵买马，却不见出兵，左一句“没有准备好”，右一句“没得到官家许可”，任凭时间一天天流逝。岳五郎和阿辽急得团团转。每天都有从汴京方向逃来的难民向他们传递可怕的消息：金军占领了某个城门，金军攻破了某一段城墙，金军抓走了亲王、大臣……令岳五郎和阿辽又惊又气。
“也不知道云山和罗裳那里怎么样了。”岳五郎叹气道。
“希望他们还活着……”阿辽的眼眶又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