瓜子:通夜沿街卖瓜子

瓜子:通夜沿街卖瓜子
秋天,瓜子该熟了。丰子恺曾说,中国人具有三种博士的资格:拿筷子博士、吹煤头纸博士、吃瓜子博士。这三种技术中最进步最发达的,要算吃瓜子。
对此,我深以为然。
每到过年的时候,或是谁家有个红白喜事,一大家子凑在一起,面前总少不得一个果盘,盘中的西瓜子或者葵花子,堆成高高的山头,不知不觉间就被夷为平地,又在旁边堆出一座座瓜子壳的小山丘。而吃瓜子的动作却丝毫不影响谈天说笑,一颗瓜子的圆端拈在指肚间,把尖端送到两颗门牙中间一咬,“咔咔”两声,瓜子绽开,舌头灵巧地一拨,手指配合着轻轻一旋,瓜子仁落在口中,留下两瓣瓜子壳在手上,丢到桌上,顺势拈起下一颗,整个过程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要说这项“独门绝技”,还真是中国人的祖传技能。
早在宋代,中国人就已经熟练掌握种瓜子、炒瓜子、嗑瓜子这一系列技巧了。那时的瓜子主要是西瓜子,中国人凭借强大的农业天赋,不仅把西瓜这种外来作物培育成了寻常可见的水果,甚至还开发出了新的打开方式:籽瓜。这就是中国人最早的瓜子来源了。吴越地区广为流传的童谣《岁时歌》里说:
正月嗑瓜子,二月放鹞子,三月上坟坐轿子,四月种田下秧子……
可见,当时的人们对于嗑瓜子已经司空见惯了。知名“吃货”苏东坡当然也紧跟时尚,他在给王元直的信里曾提到过自己向往的生活:
但有少望,或圣恩许归田里,得款段一仆,与子众丈、杨宗文之流,往还瑞草桥,夜还何村,与君对坐庄门,吃瓜子炒豆,不知当复有此日否?
找个村庄这么一宅,每天坐在门口嗑嗑瓜子聊聊天,这日子,想想都觉得美滋滋。
明代时,嗑瓜子的习俗被进一步“发扬光大”。开国皇帝朱元璋“喜爱用鲜西瓜子加盐焙干而食”,到明朝中期,皇家经营的六家官店更是每年要贩售一万石瓜子。刘若愚的《酌中志》记载,明神宗“好用鲜西瓜种,微加盐焙用之”,可谓吃得相当精致了。
而民间,瓜子的故事则更加精彩。《陶庵梦忆》中写道:
城中妇女多相率步行,往闹处看灯;否则,大家小户杂坐门前,吃瓜子、糖豆,看往来士女,午夜方散。
闲来无事时,约几个小姐妹坐在门口,嗑着瓜子吃着糖豆,看来往的行人,点评着这位小哥模样俊俏,那位姑娘打扮入时。这群“吃瓜群众”的闲暇生活,倒是和苏轼所向往的相差无几,可见无论哪朝哪代,人们对幸福生活的想象大抵都是一样的:闲适、安逸、衣食无忧。而嗑瓜子,正是这种理想生活的最佳体现。
到了清代,瓜子依然稳坐“零食热销榜”首位。康熙年间文昭有诗《年夜》曰:
侧侧春寒轻似水,红灯满院揺阶所。
漏深车马各还家,通夜沿街卖瓜子。
瓜子摊竟然要24小时营业,其热销程度可见一斑。这些瓜子,有些走入了寻常百姓家,有些则走入了深宅大院里。《红楼梦》第八回中曾写道:“黛玉嗑着瓜子儿,只管抿着嘴儿笑。”一个小动作,一下子让一个娇俏可爱、略带醋意的少女形象跃然纸上。
细细想来,我已经很久没有自在地嗑过瓜子了。偶尔打开一袋瓜子,也通常是忙于工作无法脱身,难得有片刻闲暇,只能生生放到返潮。可见,这嗑瓜子的福气,并不是人人都能有的。想来也是,嗑瓜子这件事,看似简单,其实真是要天时地利人和。须得风调雨顺,物阜民丰,才有种籽瓜的土壤;须得安定太平,繁荣昌盛,才有叫卖瓜子的街巷;须得生活安逸,喜悦祥和,才有嗑瓜子的闲情。所以人们爱嗑瓜子,贪恋的不仅仅是好滋味,更是那些被瓜子惊艳的闲暇时光,那些最简单、最惬意的太平日子。
这样一想,我便释然了:毕竟,舍弃这浮生半日闲,换来更多人的“嗑瓜子自由”,也算值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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