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 洛阳陌上桑 行行重行行，与君生别离。相去万余里，各在天一涯。

第九 洛阳陌上桑 行行重行行，与君生别离。相去万余里，各在天一涯。 道路阻且长，会面安可知！
胡马依北风，越鸟巢南枝。
——《行行重行行》（节选）
城南有几家酒馆，其中一家的酒旗在空中猎猎飘扬，老远就看得到。一进酒馆，大侠和未央就向老板打听，有没有见过几个胶东口音的人，还带着一个孩子。
老板略一寻思，说：“有！有！昨天晚上来了四个客人，客商打扮，带着一个睡着的小孩，在我这里喝了好多酒呢，都快把我的好酒喝光啦。他们一直喝到半夜，宵禁的时辰都过了也没走，小店没有客房，他们就睡在包房里，今天上午才走。他们把包房弄得乱七八糟，我还没差人收拾呢。”
大侠听到“睡着的小孩”，心里一阵绞痛——稻公子一定是被刺客打昏了。
未央却留了个心眼，马上说：“我们能去包房看看吗？”
果然，包房里一片狼藉，看来刺客们昨晚确实喝了不少。
未央和大侠在包房里仔细搜寻稻公子的痕迹，每一个座位，每一个酒杯，甚至每一盘吃剩的菜都不放过。大侠猜想：稻公子会不会用筷子摆出《周易》里的卦象，提示他被劫掠而去的方向？未央猜想：稻公子会不会在鱼肚子里藏了什么东西暗示他的去向？然而，他们找了半天，一无所获。
未央泄气了，瘫坐在包房里，眼睛呆呆地看着四周的墙壁，脑海里一片空白。
这间包房的墙上挂着挂毯，角落里摆着灯。灯已经熄了，有人用灯灰在挂毯不起眼的地方歪歪扭扭地写了三个字：
陌上桑
这是稻公子的笔迹！未央赶紧喊大侠来看。可是这“陌上桑”究竟是何意，大侠和未央都不明白，面面相觑。
大侠想了想说：“陌，是田间小路；桑，指桑树。我猜测，公子一定是被带到了城外。我们应该立刻出城，寻找有桑树的地方！”
未央沉思片刻，说：“谈何容易！城外到处是村庄和田野。况且大汉天下，家家种桑养蚕，户户纺纱织布，房前屋后都是桑树。公子不会给我们留下这么模糊的线索。”
“莫非，陌上桑指的是城里的某个地方？”大侠说着，又陷入了沉思。
“我明白了，跟我走！”未央忽然想到了什么，开心地跳了起来，连声“谢谢”都没来得及跟酒馆老板说，就拉上大侠一阵风似的冲出去了。
大侠半信半疑地跟着未央，顺着小路往南拐，向东走，再往南拐，又向东走……看来，这是要去洛阳城的东南方了。
东南方？大侠似乎明白了什么。
果然，当未央气喘吁吁地在洛阳城东南角的一幢楼前停下时，大侠顺着未央的目光，看到楼上飘着旗子，上书“秦氏舍”三个字。

“日出东南隅，照我秦氏楼！”大侠笑了，“我怎么就没想到呢？稻公子写下‘陌上桑’，就是想提醒我们，他将被带到城东南角一个和‘秦氏’有关的旅馆，他可真聪明呀。”
秦氏舍门口车马冷落，生意不多，看得出不是一家热闹的旅馆，说不定是稻相在洛阳的据点。大侠和未央未敢轻举妄动。
大侠心想：那四个打扮成客商模样的刺客，在捉拿稻公子时曾经见过未央，却没有见过自己。因此他决定独自闯进秦氏舍探察一番。
未央则躲在秦氏舍对面的一个小饭馆里，装作吃饭的样子，悄悄盯着秦氏舍里的动静。
午后，城东南一片寂静。
大侠大摇大摆地从正门进了秦氏舍的大堂，发现确实没几个客人，酒保正在柜台后打盹。见没有人注意自己，大侠就顺着楼梯上楼，没想到刚走了几步，酒保忽然醒了——刚才他在装睡。酒保连忙请大侠下来：“小郎君，您是要住店还是吃饭？”
“住店。”大侠装出一脸天真的样子。
“哟，可真不巧，小店现在客满。”酒保满脸堆笑，伸出手拦住了大侠。
大侠“哼”了一声，不甘心地说：“那我吃饭！”
“真对不住，小店不提供膳食。”酒保虽然点头哈腰，却做了一个“请出去”的手势。
这下大侠确认了——稻公子一定被关在楼上。
大堂不能通行，大侠索性绕到楼的后面。那后墙坑坑洼洼，大侠只使出三分本事，就“噌噌噌”爬到了二楼，悄悄翻到了二楼廊上。

汉朝房屋的窗户都很小，窗棂也很窄，有钱人家会用绢或者麻布封住窗户，以遮风挡雨。

大侠猫着腰一个房间一个房间地仔细听，什么声音都没听到，因为窗户都用麻布 封得严严实实。走到最后一个房间，窗户上只有一张破席遮挡，仔细听，似乎有人在断断续续地轻声唱歌：
行行重行行，与君生别离。
相去万余里，各在天一涯。
道路阻且长，会面安可知！
胡马依北风，越鸟巢南枝。
这正是稻公子的声音！大侠精神一振，只听稻公子继续唱道：
相去日已远，衣带日已缓。
浮云蔽白日，游子不顾返。
思君令人老，岁月忽已晚。
弃捐勿复道，努力加餐饭！
听到最后一句“努力加餐饭”，大侠在门外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看来稻公子被关了几天，没怎么吃饱肚子呢。大侠悄悄用宝剑挑开窗户上遮风的破席子，一眼就看见稻公子被绑得结结实实，正倚靠墙角，闭着眼睛，面前放着两个土陶碗，分别盛着水和一个麦饼。
大侠十分难过，不过好在稻公子眼下是安全的，他又稍感宽慰。大侠正准备喊稻公子，猛然看到房间里还有一个人！那人长着大胡子，靠着墙坐在地上，低着头，双手抱着一把剑，断断续续发出一阵鼾声。
这个人一定是看守了。大侠心想：幸好刚才没有出声。他悄悄撬开房门，蹑手蹑脚走到看守旁边。那看守浑身酒气，宿醉未醒，大侠用剑柄朝他头上狠狠一砸，他一声都没吭就晕过去了。
大侠赶紧解开稻公子的绳索，把那个看守的宝剑递给他，拉上他就走。稻公子临走时把麦饼也抄在袖子里带走了。
他们不敢走楼梯，因此大侠背着稻公子从楼的墙边滑下来。大侠小声问：“你刚才在屋子里唱什么歌呢？”
稻公子说：“那歌词是一首思念亲人的古诗，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们了……”说着竟委屈地抽泣起来。
“得了吧，我明明听见你在唱‘衣带日已缓’‘努力加餐饭’，你是饿得衣带都要掉了吧？”
“哈哈，竟被你识破了！”稻公子破涕为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