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回改情节巧寻配方-遇倭寇生丝被劫

第十八回改情节巧寻配方:遇倭寇生丝被劫
【绣带儿】难提起,把十二个时辰付惨凄。沉沉病染相思。恨无眠残月窗西,更难听孤雁嘹呖。堆积,几番长叹空自悲。怕春去,留不住少年颜色。
——明代高濂《玉簪记》(节选)
夏籥一个鲤鱼打挺,从榻上起身,径直向着后院戏班子排练的地方去了。
到了后院,夏籥看到戏班子的小生小旦们正在排演汤显祖的《邯郸记》。这出戏讲的是,一个年轻的书生在旅店里睡了一觉,梦中度过了一生,醒来后却发现旅店的小米饭还没有煮熟。眼下,那扮演书生的小生和扮演书生梦中妻子的小旦,正在墙边咿咿呀呀地对唱。
夏籥走到他们俩中间,叽里咕噜说了一通,只见小生频频点头,小旦笑而不语。
午饭的时辰快到了,伙计们已经给客人们摆好了座位。桌子上摆满了各色干果和鸡鸭鱼肉,对面搭了一个棚子,是演戏的舞台。夏籥和星郎正忙着招呼客人们落座,忽然,戏棚里传出嘈杂的声音,一阵忙乱。
戏班子老板慌慌张张地跑来,在夏籥耳畔说了几句话。夏籥的眉头一下子拧紧了,他沉吟片刻,向客人们拱拱手说:“各位叔伯,戏班子原本排了一出好戏,叫作《邯郸记》,不承想小旦刚刚突然晕倒了,这出戏没法唱了。”
客人们议论纷纷,毕竟这种意外情况并不常见。
夏籥继续说:“请各位叔伯宽心,戏班子还可以演别的戏。大家都知道我最爱看戏唱戏,今天我救个场,亲自上场给大家唱一出怎么样?就唱……嗯……大家熟悉的《玉簪记》吧!”
一听东家要亲自上场,客人们比之前更加兴奋,连声叫好。星郎也使劲拍手,还用胳膊肘碰了一下八老爷,小声问道:“八老爷,您看过这出戏吗?”
八老爷哈哈大笑,说:“岂止看过!《玉簪记》是当今有名的戏曲家高濂所作,讲的是女子陈妙常因为战乱流落到道观,遇到书生潘必正,后来喜结连理的有趣故事。此剧曲调优美,辞藻华丽,我都颇能唱上几段。”
听八老爷如此说,夏籥也表现得很兴奋,提议道:“八叔也爱这《玉簪记》?这太好了!不如咱俩给大家合作一段?我记得八叔的小生唱得好,演小生潘必正,我来演小旦陈妙常,如何?”说罢,夏籥不由分说就拉着八老爷往戏棚走。
见八老爷有些犹豫忸怩,星郎也赶紧把他往戏棚里推。
这一拉一推,八老爷只好上场,场下的客人们已经掌声雷动,连声叫好。
简单准备停当,好戏开演!
这出戏讲的是陈妙常因为思念潘必正,写下一首诗后睡着了,而这首诗被潘必正发现,他将其偷偷藏起来的故事。只听夏籥扮演的陈妙常先唱了一段《绣带儿》a:
难提起,把十二个时辰付惨凄。沉沉病染相思。恨无眠残月窗西,更难听孤雁嘹呖。堆积,几番长叹空自悲。怕春去,留不住少年颜色。

曲牌名。

夏籥的唱腔婉转悠扬,把陈妙常的百转心肠唱得惟妙惟肖。唱完,“陈妙常”便睡着了。八老爷扮演的小生“潘必正”随之上场,唱了几句《宜春令》 :
云房静,竹径斜,欲求仙恨着天台路迷。问津何处?傍青松掩着花千树。
“潘必正”一边唱,一边蹑手蹑脚来到“陈妙常”身边,在桌上发现了一张诗稿,念白道:“这是她看诵的经典,里面为何有字一幅?却是陈姑诗稿。”
诗稿的道具是一张白纸,上面没有字,“潘必正”假装上面有诗,摇头晃脑念了一番,就把“诗稿”藏进了怀里。
大家目不转睛地盯着夏籥和八老爷,觉得新奇有趣。戏棚里,“潘必正”惊醒了“陈妙常”,把“陈妙常”吓了一大跳,“陈妙常”站起身,发现“诗稿”不见了。
按照这出戏原本的情节,“陈妙常”应该和“潘必正”再来一段对唱,可是夏籥扮演的“陈妙常”却突然念白:“哎呀,我的诗稿怎的不见?是不是被你这厮偷走了?”
八老爷扮演的“潘必正”顿时愣住了——这段戏词不是这样唱的呀。正犹豫间,夏籥已经把手伸进了八老爷怀里,一下子掏出了好几张纸。
夏籥扮演的“陈妙常”念白:“哎呀,这正是我的诗稿,我且收好了!”
八老爷扮演的“潘必正”脸色却一下子变了,因为他发现,夏籥从他怀里掏走的纸中,不仅有那张作为道具的白纸,还有他好不容易从祠堂偷来的染色配方!
八老爷这才反应过来——中计了!原来,夏籥安排戏班子的小旦假装晕倒,从而把八老爷拉进戏棚;又故意演了《玉簪记》中偷诗的戏,巧改情节完成了一次完美的搜身!
看着八老爷阴谋破产,夏籥一边笑一边继续唱这出戏的戏词:
皇天在上,照证两心知,誓海盟山永不移。……
八老爷什么都听不进去了,他看了看台下,发现那些前来做客的人依然在叫好,对戏台上刚刚发生了什么竟浑然不觉。八老爷无法声张,更不敢吐露自己偷窃染色配方的事情,只好硬着头皮和夏籥把这段戏演完……
下了戏台,卸下油彩,夏籥和星郎一左一右,夹着八老爷走到了大门口,没有惊动任何客人。这些天,八老爷费尽心机在“花果山”演了一出“知错就改”的戏,几乎把夏籥和星郎都骗过,最终还是被抓了个现行。

“八叔,没想到你到底还是惦记着我家的染色配方。既然如此,就请你尽早回去吧。”夏籥下了逐客令。
星郎站在夏籥身后,一言未发,眼睛死死盯着八老爷,眼神像寒风一样冷酷。
八老爷明白阴谋已经败露,无可辩驳,就露出了本来面目。他一脸凶相,恶狠狠地说:“我和你们俩不共戴天!你们等着,等着!”
夏籥和星郎根本不理会八老爷声嘶力竭的叫喊,相视一笑,便回去看戏了——刚才假装晕倒的小生和小旦马上要演出一场精彩的《邯郸记》!
一晃几个月过去了。
春去春又回。江南的春天,从海上,从山里,从云端,扑面而来,像泼出的墨、疾来的风,还像一场毫无防备的梦,就这样来了。冬日的灰色变成初春的嫩黄色,再变成漫山遍野的绿色……
星郎掐着日子,估计在湖州府买的生丝快要从海上运来了。就在星郎估算的最后一天,夏籥从港口带回一个令人震惊的消息:一艘从平湖县开往宁波府的大货船,在海上被倭寇劫走了,星郎预订的生丝就在那艘船上……
更糟糕的是,按照去年星郎和蚕户签订的合同,生丝被倭寇劫走属于遭遇“不可抗力”,这就意味着,“花果山”不仅损失了这批上等生丝,而且拿不回星郎预付的八百两白银。
星郎的精神濒临崩溃。夏籥则无法想象——没有生丝,该如何向织染局交差?
时间似乎变成了一条绳索,把夏籥和星郎的脖子都套了个结结实实。夏籥不无愤恨地抱怨:“星郎,你为什么让蚕户走海路运送生丝?你去的时候明明走的是陆路,是安全的呀!”
星郎不乐意了,他反唇相讥道:“这只怪我吗?难道不是你给我来了封信,说过江时有可能遇到歹人,要我小心防备吗?”
夏籥听完,一脸茫然,跳起来吼道:“我什么时候给你写信啦?”
星郎愤怒到了极点,转身回房拿来一封信,丢到夏籥面前,恨恨地说:“书信在此,谁能否认?”
夏籥默默地捡起信,仔细看了看说:“这不是我写的信,我压根就没给你写过信!”
星郎一听,连忙夺过信,喊来上官先生,和夏籥一个字一个字地比对,才发现这封信是伪造的。上官先生说:“上次星郎来的信,是阿椿收的。他把信交给了八老爷,八老爷把信给了夏籥,夏籥看了信,又塞给了我。我看后,特意把信收好,并没有让其他人知晓……此事八老爷嫌疑最大,因为他在前堂帮忙时曾接触过夏籥的字迹,有条件模仿夏籥的笔迹,写下这么一封影响星郎判断的信。”
“难怪他在信中没有提到染料的事情,因为他并不知道我在信里写了什么。”星郎说道。
“没错!”上官先生说,“这件事不能怪星郎,只能怪夏籥没有早点识破八老爷的真面目!”
夏籥愣在了原地,已经没有了辩白的力气。此时,星郎走过来,一把抱住了夏籥,眼睛里噙着泪水,说道:“兄弟,这件事情也不能怪你!海上出现了倭寇,我们却丝毫没有留意,这是我们的罪过呀。”

出自明代冯梦龙《醒世恒言》第一卷。

正在此时,杨哥儿匆忙进来,说了几句话。谁料这几句话竟令夏籥和星郎浑身冰冷,仿佛坠入深渊,这正是:“屋漏更遭连夜雨,船迟又遇打头风。” 欲知杨哥儿说了什么话,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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