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锅:骨董羹香胜绮筵

火锅:骨董羹香胜绮筵
冬天要做的第一件事情,当然是涮火锅。
中国偌大的土地上,没有哪个地方会在涮火锅这一件事上甘居人后。当“清汤涮肉”的北京流遇到“麻辣红油”的四川流,他们一定会为蘸料用麻酱还是香油争执一番,同样选择香油的成都派和重庆派,又免不了为香辣和麻辣谁胜一筹而大动肝火。这边刚用鸳鸯锅解决了吃不吃辣的分歧,那边又为清汤锅底加不加口蘑枸杞互不相让。当然,无论有多少分歧,当炭火一点,汤底一开,羊肉牛肚一下锅,也就统统化作乌有了:毕竟,火锅本就是一种以“不讲究”为讲究的烹饪,无论是山珍海味还是筋头巴脑,在一个锅里这么一涮一煮,下肚的只有爽快。
严格来说,涮火锅应当是人类历史最悠久的烹饪方式了,所谓“钟鸣鼎食”,偌大的铜鼎,似乎也无法煎炒烹炸,只能把牛羊肉往里一扔,大家围鼎分食,俨然是“聚众涮锅”的场面了。白居易诗云:“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在一个寒冷的雪夜里,我们有理由相信,这“小火炉”上一定煮着滚热的汤锅。
当然,把火锅发扬光大的,还是最懂生活的宋人。永远走在大宋餐饮业前列的“美食弄潮儿”苏轼在《仇池笔记·盘游饭穀董羹》中记载:“罗浮颍老取凡饮食杂烹之,名‘穀董羹’。”所谓‘穀(骨)董’,就是古货杂物,形形色色无所不有,这种把家中寻得的各色食材一股脑儿炖成一锅的做法,也真可以称得上“羹中骨董”了。释慧空和尚曾作《与郛郎作骨董羹》,可以为证:
诗人例穷无可佳,借蔬贷粟东西家。
胸中一字不疗馁,奈此满箧皆云霞。
郛郎之贫亦相似,眼高视世如空花。
两翁相值且相煦,薄糁藜羹终胜茶。
释慧空和尚的这一锅骨董羹,其实应当算是东借西凑来的一锅“百家饭”了,虽然辛酸,却也温暖。
在涮锅这件事上,能让苏轼自愧不如的,是南宋的林洪。他在《山家清供》中记载自己曾到武夷山拜访好友,山中大雪,猎得野兔一只,但却找不到可以烹饪的厨师。于是二人按照山里的吃法,兔肉切片,加酒、酱、椒腌至入味,小桌上设一风炉,炉上架锅,盛半锅水,水沸后各执箸煮肉,肉熟即食,味极鲜美。林洪对这顿饭念念不忘,甚至多年后还特地作诗怀念:“浪涌晴江雪,风翻晚照霞。醉忆山中味,都忘贵客来。”从此,火锅有了个更加美丽的名字:拨霞供。
清代陈坤曾说:“食无下著费千钱,骨董羹香胜绮筵。何事矫揉徒造作,别饶风味是天然。”陈坤应当是个懂美食的人,这话说得一点儿没错:越是简单的烹饪方式,越能凸显出食材本身的鲜美,而也只有最新鲜的食材,才是火锅的最佳选择。因此,各地的火锅也大都是用本地特有的食材来涮。譬如北京靠近内蒙古,于是涮牛羊肉蔚然成风,而南方的火锅店,则有着北方难以吃到的鲜甜的豌豆苗。
云南人爱吃菌子,而最懂菌子的人往往选择涮食。我曾在大理吃过一回。嫩母鸡一只,焯水后小火炖出清汤,捞出葱姜,撇去浮沫,加数根虫草花,片刻后汤底金黄,薄薄一层鸡油澄净透亮。鸡枞、松茸、竹荪、牛肝菌、鸡油菌、羊肚菌,小的整棵,大的切片,一起端上桌来,下锅煮沸,带着热气捞起来,口味重的沾一下加了小米辣的蘸水,鲜香滑嫩,美似神仙。多年后再想起那个味道,还是忍不住心驰神往。
海南人吃椰子鸡火锅。随处可见的椰子劈开,椰汁入锅煮沸,椰肉切丝,文昌鸡斩成小块和椰肉一起下锅,生抽、沙姜、小青橘调个料汁,汤底清甜,鸡肉鲜香,再随意丢些青菜、腐竹、油豆皮,就地取材的一餐也足够令人满足。
只可惜,身在北京,对着超市里天价的空运野生菌和十几元一个的椰子,这些美食也只能望而却步了。
好在火锅的要义,本就是“锅无定法”。周末约上三五好友,楼下超市买上两斤牛肉片,两斤羊肉片,牛丸鱼豆腐虾饺半斤,火锅面一把,青菜呢,少来几棵算是完成了健康饮食的任务。架一台小电磁炉,红油底料丢进清水里,片刻后,肉菜下锅,虽无酒精,也足以面酣耳热。听着窗外北风呼啸,隔着热气腾腾的一口大锅,谈天说地,把“锅”言欢,这样的生活,又怎能说是不快活的呢?
煮啊,涮啊,一个寒冷的冬天,就这么慢慢融化在了火锅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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